人类作为一个生物物种，它大概不会是永恒的，它也和所有的生物一样最终难免灭绝的命运。例如，将来地球生态变得不适合人类居住了，或者由于人类繁衍过多，显得太拥挤了，怎么办呢？许多人想得简单：到时候人类迁移到其他的星球上去好了。他们以为，人类的技术是不断发展的，因此人类可以解决它前进道路上将会发生的任何难题。但是，真实情况如何呢？

    人类在地球上是一个后起的物种，从人类最早步入文明门槛算起，充其量不过8000年而已。人类的文明进程，也许不一定是殊途同归、“条条大路通罗马”，而是存在多种的可能性。当然存在某些人类共同认同的观念，但是这些观念的实现，不见得必须循同样的路径。这里所说的，不仅包括文化习俗，而且包括社会结构和技术结构。

    因为蒸汽机的发明以及由此引发的工业革命，奠定了由燃烧的化学能出发，然后转变为热能、电能或其他能量的能源利用主导模式。直到二氧化碳排放所引起的温室效应成为严重问题，加上石油和煤等资源面临枯竭，人们才开始认真考虑寻找除此之外的能源利用模式。近年来低碳技术的开发，说明工业革命所奠定的，也许并不是人类唯一可以采取的技术路线。

    人类不同民族的发展，如果只有一条路可走，那么任何加速发展的办法，其实际效果之一，都将是加速人类走向灭绝的进程。如果人类的发展并非只有一条路可走，那么我们应该谨慎选择发展模式，不要让我们人类开发出来的技术，加速了人类自身的灭亡。这就是说，远非每一种技术、经济和文化的发展项目都是值得鼓励的。至少说，目前正在运行的某些技术确实在发挥着加速人类走向灭亡的作用。事实上，当人类的技术发展到了二十世纪下半叶，如果稍不谨慎而误用了技术，就会把人类自己在几百年甚至更短的时间内推向灭绝。当我们尚处于贫困的时代，我们除了考虑发展，还顾不上那么多。但是，我们一旦羽翼初丰，就得进一步思考应该走哪一条发展之路。

    所谓快，无非是一种速度的比拼，这种速度优势的用处，就是制约其他人群。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即便不是你死我活，也至少是损人利己，就是说唯有通过损害他人的利益，才可能实现自己的利益。退而言之，为了避免被他人所损害，也需要自己保持足够的发展速度。不但需要加速发展经济，而且还要加速发展军事技术。一个具有讽刺性的事实是，这些年人们正忙于讨论低碳，但是战争作为一个最为高碳的行为，“人类告别战争”的话题却还来不及摆到桌面上来讨论。

    过去是自然界主宰人类，到了二十世纪，从总的态势看已经是人类在主宰自然界。起码说，人类有实力担任这个主宰，但是，有实力主宰不等于就应该实施这种主宰。人类应该争取与自然界达成和谐，而不是主宰它，这才是人类理性的体现。但是，人类肯不肯放弃这个主宰权？事实上，至少说进化到目前为止，人类在总体上还称不上是一种理性的生物。不但不肯放弃对大自然的主宰，而且当人类中一部分人有可能主宰另一部分人的时候，他们也不会轻易放弃这种主宰的机会。当年超级大国拒绝签署京都议定书，以及去年讨论气候变化的哥本哈根会议无法达成一个有约束力的协议，都是人类缺乏理性的体现。

    事实上，人类已经在许多领域暴露了过度发展的问题。在自然界面前显得弱小的人们，必须寻求发展来改善生存条件，但是过度的发展却注定会使生存环境恶化。当前我们所看到的资源枯竭、环境污染、人口剧增、土壤沙化，无不是过度发展的结果。在很多方面，发展已经误入了歧途。

    我们当然不应该认同那种反对一切现代技术的极端主义观点，但是发展绝非越快越好，即便发展的方向是正确的，对具体的发展项目而言，发展规模也应有一个限度，绝非越大越好。我们在推进城市化、在发展风能和太阳能等替代化石的能源、发展生物技术的时候，都必须认真考虑这一点。(作者为上海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