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世界最大的手机制造基地深圳市,有数以百万的人生存在这个电子产业链条之中,其中最富传奇色彩的,当属“山寨手机”大军。2011年末,山寨手机从业者遭遇了有史以来最冷的一个冬天。

  “我叫刘鹏(化名),今年35岁,在深圳市开了家万能电池厂,工厂最高峰时有四五十名工人,月收款可达百万元以上。往年到了年底,电子业如火如荼,今年却是一片死寂,我之前做手机电池,现在只做些来料加工,一个只赚两毛钱。今年华强北的手机厂倒闭了一大片,山寨手机快要寿终正寝了,我的厂每个月都要亏损3万~5万元。”

  近日,一条名为“奄奄一息的深圳小企业主的自白”的帖子,成了天涯网友关注的焦点。发帖子的陈述者为深圳市某手机电池厂老板,他在接受《每日经济新闻》记者独家采访时,向我们揭开山寨手机业的面纱,将这个天堂地狱仅隔一线的创富江湖展现在我们眼前。

  行业窘境:老板跑路

  2006年,刘鹏带着2万元来到深圳市,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华强北会让他在几年内,变成拥有近千万资产的工厂主,但更没让他想到的是,今年这轮洗牌几乎让他走到倾家荡产的边缘。

  今年以来,深圳市公安机关对山寨行业进行了严厉的打击,行业陷入前所未有的萧条状态。

  虽然如此,但真正令刘鹏陷入困境的,并不是严打,而是大客户“跑单”。“我有六个大客户都走了,他们每个人至少投资了200万元,现在不仅全部亏完了,外面还欠下很多钱。”刘鹏说。

  “来深圳市做山寨手机的,大多数是外地人,现在的情况是,一个山寨手机老板跑单了,那么他的下游就必须跑,因为下游还有下游,不跑的话,就会被自已下游的供货商‘绑架’。这些厂子欠下那么多钱,已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境地了,倒闭、跑单导致连锁反应,大家都不可能再翻身了。”他说。

  微利求生:利润减半

  刘鹏清楚地记得,2009年是他的生意做大的开端,当时他的厂每个月可以生产20万只电池,产值近200万元。

  2011年成为山寨行业的一个分水岭。在利润最高峰时,每出售一部山寨机利润可达400元~500元,而现在,每卖一部山寨机只赚5元钱,卖两部手机还不够在华强北买一份盒饭。

  “前几年, 华强北的电子生意一年成交金额达到一两千亿元,现在少了一半以上。生意最火的时候,一平方米的柜台,其月租最贵达到30万元,现在华强北到处都是租不出去的柜台。”刘鹏说。

  刘鹏的工人也见证了这一过程,过去点焊的工钱是一毛五分钱一只,现在只有3分钱,包一个标(贴上厂家标识)过去1毛钱,现在变成5分钱了。

  尽管工人越来越熟练,动作越来越快,工资却没有增加。“以前一个月最多休两天,晚上经常加班到十点,现在工人们像白领一样按时上下班了。”他说。

  困局难解:债台高筑

  2011年10月20日,刘鹏可能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天,工厂资金链断裂难以为继,他不得已以高利率获得贷款50万元。

  “月息10%,其中的5万元作为利息当时就被扣了。11月20日,我还不出50万元,经过中间人说情,放贷人又看了我的房子、车子,还有工厂的库存,才答应再延期两个月。”刘鹏说。

  虽然能缓两个月,但是高利贷的月息却增加到12%,11月20日他付6万元月利息,12月20日还要再付6万元,明年1月20日就要归还全部本金50万元。

  为了还账,他没有钱去采购原材料,原本打算年前上市的新产品也无法推出。一些追债的人粘上了他,以致连工厂的车间也不敢去了。

  发工资日、交房租日、信用卡还款日、房贷还款日、高利贷还款日,还有那些随时随地打进来的要债电话,像一座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具体还钱的日子都不敢细想,怕自己想不通做傻事。”刘鹏说。

  悲壮自白:继续经营

  面对这样的情况,有人建议刘鹏向银行贷款,有人建议他“走为上策”。

  “100万元?我连100元都贷不出来。”刘鹏说,银行是典型的嫌贫爱富,到了年底贷款只会越来越紧,就算再松,钱也到不了像他这样的小企业主手上。

  刘鹏试了好几种融资方案,但都行不通。在深圳市,满大街都是小额信贷的广告,这些贷款年利息不超过百分之十五,但最少要一个月才能办理下来,而且最多只能借15万元———“以我三个月的银行流水账来看,这点钱补信用卡的窟窿都不够。”他说。

  有人建议他跑路,但仓库里还有四五百万元的存货,外加价值30多万元的设备,“如果我真想跑,把它们变成现钱,估计100万元都不一定拿得到。”他说。

  “我有一个做辅料的供应商,是个50多岁的老头,最多时我欠过他5万多元,但每次他来,我一说没钱,他就笑呵呵地说,没事没事,你手头松点我再来。我跟他做了三四年生意,我没钱时他也给我货,现在只欠他3万多元。过年过节时,他还来我家看我、送我礼物,他自己有三个孩子,根本没挣到什么钱,这么好的人,我能欠他的钱跑吗?”刘鹏说。

  据刘鹏回忆,今年的生意之所以这么难做,就在于所有人的手上,好像突然都没钱了。“每人都十万火急、火烧到眉毛了,好像今天不给钱,明天就要死了。”

  刘鹏也曾想过向妹妹和妹夫借钱,以维系企业,但后来得知,夫妻二人勤俭省下的钱,都被用来购置第二套房产了,“他们都是工薪阶层,害怕以后房价再涨,给孩子买不起房子。”刘鹏说。

  他也曾想找人合资入股,但一直没有成功。“现在的人投资,钱一进来就想发财,但手机行业目前回报低、风险高,很多人都怕拿钱打了水漂,并且起码要上百万元。”

  2012年的春节,对于刘鹏来说,注定是个难熬的关口。他表示,自己手中的企业哪怕再小,也是自己拼搏出来的,就像是他最亲爱的孩子,和生命一样重要。彻底放手就将丧失一切,他会坚持到底。《每日经济新闻》